今日下午，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时殷弘作客新浪嘉宾聊天室，与网友畅谈多边主义与中国外交。以下是聊天实录：
主持人：各位新浪网友大家下午好！欢迎您在这一炎热的午后来到新浪嘉宾聊天室，我是今天的嘉宾主持黄乐平，今天聊天室为大家请到的嘉宾是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教授，中国人民大学美国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时殷弘，他是著名的国际问题专家，在接下来一个小时里，他将为各位网友讨论中国多边主义与中国外交的问题，请时老师和大家打个招呼。

　　时殷弘：非常高兴大家在这么炎热的夏天和网友讨论这个问题，我们对中国外交，甚至对于东亚外交和政治都很关心，多边主义的外交，向各位网友问好。

　　主持人：今天我们的话题是多边主义与中国外交，时教授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什么是多边主义，它与双边主义，单边主义到底有哪些不一样的地方？

　　时殷弘：多边主义现在是国际政治和国际思想当中，无论中国还是在国外都使用很广泛，特别在冷战后使用的频率比冷战前高得多，在911事件之后，美国政府贯彻众所周知的单边主义，这是对美国政策的一种批评，相关的主张，多边主义得到了更广泛的使用。这个词的内涵很宽泛，包含了层面的意思，从起码的层次说，多边主义毫无疑问包含着多边外交的意思，多边外交我们一会儿会谈到，它是一个由来以久的外交活动的形式，甚至可以说是古已有之的外交形式。

　　但光是多边外交人们还不会在多边后边加上主义两个字，除了多边外交意味之外，还包含着一种信念，以多边外交为基础的，通过多边的形式来讨论国际政治，解决国际问题，被一些多边主义的信仰者认为是国际政治当中和平的解决国际问题，甚至是推进国际社会进步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方式，一个非常重要的国际政治的形式。

　　同时多边主义还含有比较高级的形式，还含有有关多边国际体制的建设问题。其中，特别重要的就是多边的国际经济体制的建设。既然是多边，就意味是两国以上。一般来说，范围广一些指东亚、欧洲，再大按的范围当然是世界，我们可以说是有秩序的多边主义的构建和有区域性多边主义和区域的多边主义构建，也有世界性和全球性国际体制的构建，我想国际体制的构建是一个过程，也会产生一个结果。如果象欧盟一样，产生了一个很大地理范围内，具有比较周全和详细的组织体制，规则和议事和决策程序，当然是多边主义发展到最高的形式。

　　主持人：请教有关多边主义历史的问题，有的人说真正的多边起源应该是国联，有的说是在冷战以后，您觉得多边主义的历史开始时候是在什么时候？

　　时殷弘：我觉得多边外交是古已有之，我们之后谈。但是，多边主义历史一个开端的话，是不是有一个比较固定的，基于多边外交和长设性的多边体制来处理国际政治。我想如果以这个标准的话，现代史上起点应该是拿破仑战争之后，1815年，在维也纳会议上，就形成了几个国家，英国、俄国、奥地利等等，当时称为大国协调，也叫欧洲协调。欧洲协调有比较固定的原则，欧洲大国不得采取单边行动，要在多边协商以后。同时也有一个机制，定期不定期开一些由各国的外交大臣，或者是大使召开的大会，确实它是比较行之有效的。一般的国际关系学家认为，欧洲拿破仑战争之后，欧洲战争的和平以及整体的和平成功主要依靠多边主义体制，成功维持了差不多40年，就是从1814年拿破仑战争结束。

　　如果说多边外交，我们都知道有一个和约，就是和会构建的，这也是多边外交。20世纪在第一时段结束了以后，因此建设了世界性的组织，就是国际联盟。无论在国联之外的，以国联为主要框架的，还是在国内都是多边主义的外交，这就是多边主义有进一步的发展。

　　一方面我们看到联合国是最大的多边主义组织，另外在各个区域也出现了一些多边主义的组织，其中有一些组织是冷战时期的组织，为了冷战目的而站立的。但是也有超越冷战的，但是对冷战之后有影响的就是发展到现在的欧盟，我们知道东亚地区，多边主义体制也在发展。

　　多边主义作为一种与单边主义截然相反的外交方式，特别是美国实行了单边主义的政策以后，我想回到单边主义与多边主义对立的问题，单边主义认为是最大的问题。毫无疑问，单边主义是错误的。我想很多国际问题的解决往往要多边主义，有的问题比较复杂，牵扯到多个方面。现在多边主义之所以越来越广泛被人们认为是国际政治当中必不可少的处理方式，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911事件以后，当然911事件以前也有。

　　主持人：现在中国也积极的倡导多边主义，是否意味着中国对多边主义有了新的看法，或者说中国对待多边主义有哪些方面出现了新的变化呢？

　　时殷弘：非常精确地说，毛泽东时代一直到现在也没有排斥过多边主义，毛泽东时代，中国1954年日内瓦会议上，成功结束了战争，这是中国的多边外交非常杰出的事件。1955年有一个万隆会议，周恩来代表中国政府，在这个会议上也成功了施展了中国的多边外交。

　　另外一个方面说，毛泽东时代跟现在的时代不同，外交思想跟现在有相当不同的地方，包括一些不成熟和错误的地方。多年以来中国认为促进国际进步和维护国际安全，还是促进中国应有的国际利益，国家利益的实现，应有的一种外交舞台，外交工具，这个意识我想在当时在中国参与国际生活，还很有有限的情况下是很不容易产生的。改革开放以后，由邓小平开启了开放政策，也包含中国在国际舞台上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广泛地参与各种国际体制，广泛同各国打交道来促进国际争端和平解决，促进国际进步，所以多边外交越来越突出的浮现在舞台上。2002年，中国共产党第十六次代表大会以后，中国越来越把多边主义当成中国对外发展的一个方略中特别重要的一部分。

　　我想前两天以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为主办单位，和一系列非常著名的研究机构一起，召开了一个中国2005年国际问题的论坛，主题就是中国的多边外交，为什么选择这个主题呢？证明了中国今后可以进一步大有作为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天地，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是一个新的天地。

　　主持人：有些人认为，中国很早就有多边外交了，中国加入并参与国际组织的外交事件，也是多边外交活动，但是总体而言，双边外交一直是中国的主导模式，如今中国倡导多边主义，您认为多边主义对中国实现顺利崛起有哪些重大的战略意义？或者说多边主义对中国而言面临着哪些机遇和挑战？

　　时殷弘：我想中国古代就有多边外交，战国时期的“和纵”“连横”，实际上春秋时候就有，而且当时的中华国际关系，到今天为止仍然是讨论国际体系的一个话题。如果我们把古老的外交事件称之为多边主义，可能不太合适。我们说多边主义可能是当代的，多边主义是说当代的政治问题，越来越表现为多样的复杂的多方面的，同时当代的国际活动的参与者，他们的多样性，还是数目来说，某种意义都超过古代，特别是就是说有没有自觉地多边国际体制构建的意识，这一个跟在当代同古代，甚至是现代早期是完全不一样。我想过去有多边主义，中国也有，欧洲也有，但是常设性多边国际体制，以及为了建设这个多边国际体制进行各个方面的努力和构建，我想主要还是当代的事情。

　　毫无疑问，双边外交，甚至是今天，一直是中国战略的主导方式，这对于欧美国家来说，双边外交仍然很重要，对于世界大多数来说，外交主要是双边，我并不认为中国现在或者甚至是将来，我们的外交主要内容是多边主义，双边外交仍然是一个形式。另外一个方面，多边外交越来越成为重要的内容，因为有一些问题越来越复杂，双边根本不可能解决。另外，多边外交有着双边没有的促进国家的利益，以及促进国际社会共同利益的便利和好处。

　　同时，我想不能机械地完全把双边外交单边外交割裂开来，双边外交里面有很多多边主义来促进合作和发展。但是多边主义下的双边外交有很多不同，双边外交往往的目的是为了促进多边体制的构建，这是我理解的双边外交和多边外交的关系，我觉得双边外交现在是，将来也仍然是中国外交的主导方式。特别是改革开放以后，多边外交和多边主义的内容会越来越多，这会应对很多越来越多的问题。比如说东亚问题和东亚经济一体化的发展问题，比如说在更大的范围内，把八国集团跟一些主要的发展中国家一起搞的多边外交，比如说我们目前处理朝鲜核问题的多边外交。毫无疑问，对中国来说多边主义重要，重要有两方面的含义。一方面就是为了中国，另外一方面多边主义也不光为了一国国家，还是为了国家的区域性，甚至是全球范围内的国际社会的共同利益，通过多边主义来构建国际经济体制和国际安全体制，对中国的价值是两方面的，促进中国的国家利益，同时促进国际的发展和维护国际安全。

　　网友：似乎中国参与多边外交的不是特别多，另外中国在国际组织领导层中担任领导的人数也不多，您觉得未来中国应该在哪方面更加积极做出一些行动来参与多边主义？

　　时殷弘：我想多边主义或者是多边外交在中国外交当中是新的东西，尽管我们过去有多边活动，甚至有了一些多边主义的构想，同时我们的多边外交在新时期里面改革开放以后也是逐渐成熟的过程。

　　如果说今天同先前相比，中国外交多边主义的成分，这个程度是先前不可能想象的。我们实际上已经参与了世界上绝大多数的国际组织，也参与了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体制，同时我们自己作为东亚秩序的一些国际体制的构建者，正在发挥非常显著的作用。比如说上海合作组织，包含6个国家，它在中亚的国际关系历史上是完全是一个创新。同时中国也同东南亚国家联盟进行关于南海的一些国际的安排，甚至更大范围内多边经济合作体制的构建，我想这方面都有很多实践。另外，中国是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在全球性的多边主义当中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这跟中国参与的程度和越来越广泛和深入密切相关，也是同我们对外政策和思想越来越成熟和越来越进步相关。也是同我们国际多边外交和多边主义的实践当中，经验的逐渐积累有关。

　　当然毫无疑问目前在很多国际组织，联合国国际组织下属当中，准确地说工作人员的头的，安南是秘书处的头，联合国难民署，联合国难民组织等，我不知道有没有当第一把手的，但是确实非常少，这并不代表中国的作用少，而是指我们的专业人才太少了。这个专业人才不单有知识，比如像国际难民，你要有非常专业的知识，这样的人中国比较少，我想这是今后我们更有效的参与国际多边外交和多边主义的活动的先决条件，我们要在多边外交的实践当中，要培养很多很多具有专业知识，专业人才，非常通晓国际体制的规则和操作国际体制规则的人才。我想就目前来说，目前的差距还是比较大，我相信中国在这一方面，本领的增强，人才的增加，将来有很多国际组织的头会是中国人，我们可以设想将来会有特别多的国际体制的负责人会是我们中国人。

　　主持人：你刚才谈到国际公务员中国人担任比较少，而且担任国际公务员头的人更少。我们看一下邻国日本，它在各类国际组织中，担任国际组织领导的人特别多，从这方面是不是可以证明，日本在融入多边外交和多边主义这方面，比中国走地更远？

　　时殷弘：一定意义上可以这么说，这跟日本战败后发生的变化是有关的。1945年日本战败，那时候新的政治、文化，禁止法西斯组织和武装侵略，日本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在那段时间里面，也可以说战后50年和60年，日本国民是这样的方向，在国内搞商业立国，贸易立国，在国际上坚持和平主义的宪法，特别注意争取日本人的利益，日本在那时候想树立一些新的形象，就出现了一些情况，日本参与多边主义比较活跃，经济方面也有一定的贡献。

　　现在出现的问题，就是日本国内政治、文化，国内意识形态和气氛最近一些年来发生了一些越来越鲜明的变化，逐渐地想走单边主义，特别是通过对中国的所谓强硬外交，争取在国际上的地位。日本有人担心，这样下去以后，日本原来比较积极的，从事国际的多边经济，特别是经济，生态、国际福利会冲淡，或者是日本国家的方向会有问题。

　　回到日本本身来说，战后50年60年，主要在完全改变的情况下，日本先是强制进行了按照日本的改造，包括国内政治的改造也包括对外政策的改造，在那段时间里面，日本确实出现了一些对国际多边外交的贡献，出了不少很有名的人，像国际难民组领导人绪方贞子。同时我们知道在柬埔寨的多边和平解决当中，日本派出联合国的官员明石康。但是日本如果在今后国际关系中出现了问题，我可以称之为单边主义不明智所谓的强硬外交。我想日本在多边国际作用，多边国际外交中的作用会下降，就会产生问题，人们现在所记住的日本对国际多边外交的贡献也会逐渐消退。

　　网友：对于中日关系的现状，我们现在能做些什么？

　　时殷弘：我想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跟我们今天谈论的主题没有非常直接的关系。针对这个现状，非常说几点：

　　第一，我们要以有利、有机的方式坚决反对日本国内出现了右倾化的方向，坚决反对日本政府在历史问题上，以及日本右翼在历史上的倒行逆施，反对日本特别是2003年以来，对华行为的模式上不断的驳斥，在有争端的问题上采取单边行动，单方面行动的做法。

　　第二，就是说一个正常的中日政治关系对东亚和平稳定很重要，对于中国的国家利益也很重要。所以我们还是要经过努力，争取逐渐出现一个比较正常的中日政治关系。

　　第三，有的时候，中日之间的紧张程序太高，我想两国政府和两国的公众还是要采取一些做法来稳定局势，防止紧张，危机升值为冲突，我想处理这个关系也是中国目前能不能通过多边外交和多边主义的体制的构建的作为一个平台，进一步促进中国的和平崛起和和平发展的重大问题。我想东亚全区域的多边经济体制，甚至是将来，当然这个困难很大，将来出现的东亚多边安全体制，目前有一个重大的障碍，就是东亚两个最重要的国家，中国和日本的政治关系目前非常的困难，我想如果我们要把东亚多边体制作为中国和平迅速发展，就像我过去写的文章一样，重大的平台，我们要高度重视这个问题，在不牺牲中国的根本利益，和中国人民根本情感情况下，逐渐的，耐心的控制这个情况，逐渐向比较有利于中国的方向发展。

　　网友：您刚才所说的这些关于中国如何来处理中日关系的问题，是否是您对日关系新思维在目前情况下的进一步发展呢？

　　时殷弘：我要不厌其烦地在次做一下声明，我从来不用新思维这个词，在所有谈中日关系的文章中，我没有这个新思维这个词。在中日这个问题上我坚持使用战略性思维这个词，就像我刚才讲的，目前中日关系的形式要求我们同日本右翼政府和一系列的行为斗争，以次来捍卫中国国家的利益，同时尽可能控制中日关系大规模恶化，防止紧张成危机，防止危机成为冲突，从长远来说，我想正确处理中日关系，是我们多边外交特别重要的内容。正确的处理中日关系，逐渐争取中日的正常关系，这是构建中国在经济上、安全上比较有利的环境，同时也是构建中国和平崛起的重大平台，是东亚的经济和多边主义体制的条件。当然这是非常艰巨的任务，也是非常遥远的任务。处理国务有的时候是长远目标，有近期的问题，也有长期的问题，有的时候之间会有冲突，要安排一个非常好的轻重缓急的秩序。但是从事国际政治的过程中，往往要记住目标，我们长远目标首先在东亚做一个真正强国的兴起和一个和平的兴起。如果在这方面，我们记住这个关系，在处理中日关系我们有必不可少的目标性的参考框架。

　　网友：多边主义和单边主义，如果一个国家力量强大必然采取单边主义，一个单边主义的国家是否就意味着承受的压力很大？

　　时殷弘：我想对外政策总有相当大的内容是单边，我们干我们的事情，我们干我们认为应该干的事情，只要我们的目标有利于国家的根本利益，或者是国际政治基本的稳定和安全，或者说基本的公理。单边行动有的时候需要采取，而且一个国家处理国际问题，首要的依靠就是单边，要依靠自己。但是，另一方面你把单边外交变成单边主义那是错误的，我想一个再强大的国家，他在外交当中，只是利用自己，不顾别人国家的利益，要实现一己的利益或者是霸权，在外交上不跟任何国家的商量，或者说商量也是表面的，或者说不商量，就像布什政府一样，结果肯定是伤害本国的利益。

　　我想整个漫长的国际关系的历史上，看古代和现代，只要一个强国采取了我们称之为单边主义的外交，维持很长时间，没有一个不失败的。有很多例子，美国在911事件以后，特别在2003年春天，悍然发动了对伊拉克的大规模战争之后，美国的权势到了损失，美国的威望受到损失，美国的国内团结受到了损失。我想单边主义是非常有害的。

　　至于中国如果今后真正成为一个真正伟大的强国，真正的一个甚至是不单是东亚的强国，会搞单边主义，这个我不敢打包票，我们过去讲，永远不做超级大国是不成为搞单边主义和霸权主义的强国，我们要成为一个大国，这是对我们国家素质的考验。我想中国越来越积极，大家越来越多的讨论，一定会做出一些贡献，预先为我们多打一些预防针，即使我们强大以后，也不要搞大国、强势，威望的单边主义。

　　网友：多边主义是世界潮流吗？如果是世界潮流，日本正在往什么方向发展呢？

　　时殷弘：多边主义是不是世界潮流，可能任何话语的表述用一句话来说都是比较简单的。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在国际政治生活当中，在国际经济生活当中，越来越多的人们促进和依靠国际协商，国际协作，这确实是一个潮流。

　　但是与此同时，多边主义，也就是说它的国际形势就是构建国际体制，向欧盟一样的国际体制，这是比较困难的，在很长时间内不会出现这样的体制，会出现一些追求建设这项体制的，但是会碰到很多的困难，我想这也是未来世界的政治的复杂性。我可以同意多边主义是一种潮流，但是我们说这句话的时候，把世界政治的复杂性要同时记在心里。

　　就日本的对外政策来说，不能说他没有多边主义，也有多边主义。特别在近一两年来，给世界人民的印象最深刻的，日本的单边主义，特别是日本对中国的模式中，多次的在有争端的问题上采取单方面的行动，而且日本在国际政治当中，我们在东亚，或者说在世界范围内，越来越不加选择地尾随，奉行多边主义政策的美国政府，这是两个大的问题，是国际舆论越来越多的批评日本两个非常显著的问题。

　　我想如果日本坚持在这两个方面走下去的话，人们今后在谈论世界多边主义问题，在谈论世界多边外交，各国的作用和贡献的时候，日本，人们会就日本来说的一些积极肯定的话会越来越少，日本的基本的国家方向是会出现问题。

　　主持人：多边主义实际上在中国外交事件上非常新的一个问题，也是非常新的领域，无论在理论上和实践上都有很大研究的空间，这个问题提出的时间也不长，多边主义也会存在着一些缺陷和不足，请时教授谈一下多边主义有哪些缺陷和哪些不足呢？

　　时殷弘：任何形式都是有缺陷的，多边主义和多边外交，在现在全球化的世界上，很多国际安全的维持和国际发展取决于多边合作，多边主义是必须的。如果讲外交只想到多边主义，这是不适当的。

　　第一，我们必须肯定多边主义在这些年来，作为中国外交当中一样，越来越成熟的一项新的内容，在中国对外政策的意识当中，中国政府，中国国民的意识当中，越来越突出的外交方式，或者说战略工具，正在给我们越来越多的国家政治和国家利益的收获。比如说我们同东南亚国家的关系的全面的发展，无论在经济上、安全上或者在外交威望上有很高的，这很大程度是多边外交和多边主义的实现。我们首先要针对三势力，宗教极端势力和恐怖主义势力和中亚的问题，同时也是针对如何处理非常复杂的中国和东亚国家的边界问题和其他的问题，我们这时候也成功实现了上海合作组织，这也是中国新时期的外交当中，值得认真总结，进一步发展的非常重要的东西，也给我们带来了比较大的好处。

　　全球性的多边主义我们也越来越多的参与，在联合国上发挥了越来越多的作用，比如说反扩散的体制和一些经济特制。所以外交实践当中，只要按新的方向去干，产生好的结果，就会有越来越多的重视多边主义和多边外交，也会有越来越的人研究。但是，另一方面，中国面临的问题很复杂，我们的对外政策并不主要以多边主义为内容，多边主义只是中国的追求国家利益和共同利益的一个国家和对外战略的工具之一。

　　这里要特别强调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一定要进一步加强多边主义对中国现实的国家利益和未来和平崛起前景的重大作用。就像我在文章中写到多次强调，多边主义特别是东亚的多边体制，甚至是经济体制，慢慢的构建，中国慢慢发展，中国成为一个强国的非常重要的平台，如果没有这个平台，我们要实现所希望的那种伟大强国，这个是很难做到的。

　　但是另一方面，我觉得尤其在东亚，首先在东亚安全体制的构建当中，在东亚的经济体制构建当中，我们还是要正视我们碰到的一些困难，比如说我们原则上希望多边外交，推进多边主义，但是有时候国家经常碰到具体的问题。有的问题不是这么简单，比如说我们跟有些国家之间存在着领土的争端，搞多边主义比较困难，比如说在南海，邓小平就提出要搁置争议，这些年在稳定南海的情况下，取得了不少成就，但是这个问题在那里仍然没有解决，用多边主义来处理有它的必要性，但是也有一些困难，还有其他的问题。

　　第二个问题是多边主义和多边外交的困难，我们刚才也提到，中国和日本之间总的政治关系的困难，中日的政治关系不正常化，无论是东亚多边合作，还是东亚安全体制都可以说很难跨出几步真正重大的步伐，甚至会鼓励人们会这样想，有必要的话，绕开日本，我们面前的解决不了，先搞一些多边主义，这个是值得思考的问题。

　　还有一个是我们对能源的供应，忧虑越来越大，用国外的媒体说，中国媒体上已经出现了关于能源问题的争议。能源问题的突出也是正在增加中国同一系列邻国关系的复杂性，如果在能源问题说，我们争端过多，竞争过多，对立过多，也不利于多边主义的发展，也不利于东亚的发展。

　　另外，东亚这个地区多边合作，甚至可以说就体制的建设来说，是世界上落后的地区。无论是欧洲，欧洲就不用谈了，甚至同非洲相比，南美相比，东亚在这方面都很落后，为什么？其中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有的时候说东亚很强，最重要是美国的一个基本国策和一个长期的态度，至少可以说坚决不积极鼓励东亚多边体制的发展，甚至有可能直接或者是间接进行一些阻塞活动。欧洲一体化发展很快，看欧洲一体化进程从1947年开始的，从马歇尔计划开始的，第一推动力曾经来自于美国，这么重要的国家，在东亚的多边体制建设上采取这么消极的态度有很大的困难，另外我们讲很有具体的中美至今的关系。

　　如果我们说东亚安全体制的话，我们现在看到首先非常突出的困难在于台湾问题，同时也在于来自美英两国的困难。

　　主持人：说到台湾问题，有一个网友已经重复了好几遍他的问题了，当然这个问题和我们今天的主题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关系，他想听一下时教授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网友：台湾渔民的权利应该得到保障，时教授如何看待台湾当局对于维护台湾渔权的做法？

　　时殷弘：台湾地区作为中国的一部分，台湾的当局可以这样说作为中国的地区性的政府，当然她有维护在她的管辖下的，她的渔民的利益。台湾渔民渔权应该得到发挥，就像中国的渔民渔权经济得到维护一样，至于台湾当局用什么样的措施维护，我想这取决于他们的判断，这个问题本身也非常复杂。但是我想作为中国人，甚至作为任何世界上懂得公理的人，当然原则上会支持台湾人民和台湾当局在维护台湾的渔权方面做的一系列合理的问题。

　　主持人：自古以来中国一直是爱好和平，以和为贵，与邻为善的国家。现在也一直在倡导构建和谐社会，但近来以吴仪副总理拒绝会见日本首相小泉纯为标志，似乎中国大声说不的时代揭幕了。5月23号，吴仪拒绝会见小泉，对日本右翼势力嚣张气焰凝重地说“不”。5月30日，商务部长薄熙来对欧美向中国纺织品紧急启动特保，无端设限坚决说“不”。6月1日，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王光亚表示，如果四国联盟要强行表决提出关于联合国改革的草案，中国将坚决投票反对。另外，在欧美强迫人民币升值的问题上，中国始终不为所动等等，这是不是说明了中国外交韬光养晦时代的结束，或者可以说这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时殷弘：我们在观察中国外交的时候，要实事求是，要有分寸，要慎用“时代”这个词。中国在这个场合，对于小泉参拜靖国神社说不，等等，中国在这些问题上说不，你不能说中国大声说不的时代已经揭幕。首先，中国在过去的外交当中，我们曾经多次大声说不，其中影响最大我想就是朝鲜战争，中国用自己的军队向美国说不，这是非常重大的事件，也是重新安排了东亚国际秩序，如果说解放以后的中国作为一个强国的兴起就是从那时候兴起的。还有好多例子，年纪大一点的人都记得，陈毅外长在记者招待会上慷慨激扬向很多国家说不，还有搞强权政治。还有当年很多同中国的错误的无理争端的国家，中国在改革开放以后，1989年干预中国政府，邓小平大声说不字，并没有说过去没有说不，现在才开始说不，我也不是说，我不认为中国开始说不的时代已经到来。如果说这个时代，中国通过国内的巨大的努力，通过越来越有效的，高明的对外战略和政策，中国越来越迅速地在融入这一和平发展的时代。在这个发展当中，我们基本的态度，可以说如果最简单地说，不是光说不，也经常说是，不但坚决维护我们自己的利益，有的时候用温和的方法来捍卫我们的利益，有的时候用强硬的方法来捍卫我们的利益。除了捍卫我们的利益之外，我们还重视和推进国际社会的共同利益，我们还善于和起来的国家协商，善于和其他的国家进行合作。所以我也不认为，今后就是中国大声说“不”的时代。

　　但另一方面，随着中国的崛起，随着中国面临的国际问题的争端的复杂化，其中一部分形式和任务，确实需要在有些时候说不，而且要大声说不，而且要用行动来支持这个不，我想这个大概我能够想到要说的话。

　　总得来说，中国的未来非常远大，非常辉煌，我们目前要解决和处理的问题非常多，给我们提出了基本的战略要求，我们不排斥任何的对外战略的工具，如果现实让我们说不，并且用行动来加强不的言词的话，我们就需要去做，如果形势问题需要我们说是，我们也需要说是，所以我觉得所谓强硬，所谓温和不是目的问题，也不是道德问题，只是一个战略问题。如果战略需要我们温和我们就温和，战略需要我们强硬，我们就强硬。刚才我说的这三个场合，我们都说了不，是中国国家利益的需要，是国家对外政策的需要，我们今后会在另外一些地方更多说不，但是同时我们注意到，与此同时，我们在很多问题上说了是，但是说是不是那么容易引起人的注意。

　　网友：为什么中国大陆政府在这个问题上面没有表态，中国大陆政府为什么不去护渔呢？如果福建渔民遇到这样的事，那我们还会不会去护渔呢？

　　时殷弘：我不是台湾问题专家，对这个护渔的问题不是了解很多。但是这里面也有一些很复杂的问题，两岸关系本来就很复杂，中日关系也很复杂，现在就需要中国政府非常明确制定一个怎么表态，怎么做，这个我这是政府做的事情，是专家做的事情，就我们来说，我们同情，支持台湾护渔的权利，至于问题如果发生在中国大陆城市上，如果我们的渔民权利受到了侵害，过去也有，将来也会有，我想中国政府总得来说一定会以既符合中国的国家利益，人民的利益，也符合国际法则和国际惯例来解决。具体问题来具体对待，很难开出一个药方说在所有的场合都可以这么做，今年可以这么做，十年以后也可以这么做。

　　网友：“通过多边主义实现世界大国的夙愿是中国的必要战略选择”，时教授是否同意这个说法？

　　时殷弘：我们现在本来就是世界大国，我们有13亿人口。换句话说，21世纪初期和2世纪初期至少30年，我们要争取成为世界强国。首先这个强国应该是什么？这个强国，应该什么样的强？我想这个强国强，但不搞霸权主义，不搞强权政治，同时也会有效地使用传统的国家政治工具，不管是军事工具还是经济工具，来追求自己的和平利益。

　　另一方面，怎么样成为世界的强国，我们要充分利用，既符合世界潮流，又符合中国国家利益的所有的工具，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工具就是多边外交，甚至通过多边外交来构建多边主义的体制。因为过去中国参与国际生活，比如10年前，15年前参与不够，我们操作的能力也不够，我们参与也比较少，但是今后会比较多的谈到。与此同时，必要的单边行动和外交一项最主要的内容——双边外交，仍将和多边外交和多边主义一样，是我们必不可少的战略工具，我们坚决合理我们自己的行动，也可以说是我们单方面的行动和我们的双边外交，永远是中国外交当中的主要的内容，在这个主要内容之外，我们再加上越来越有效，越来越成熟的多边主义的路线，可以在外交上最有利于中国最终作为世界强国的逐渐的崛起和保持在尽可能长的历史时期内保持这样一个强国地位。

　　主持人：最后一个问题是我刚在一直在考虑的一个问题，在新浪新闻中心“中国和平崛起”专题里面，有一篇您在去年3月22号《国际先驱导报》上发表一篇文章，说到中国和平崛起需要的五大平台。其中讲到第一大平台就是中美关系，也就是中美双边关系，第二大平台是中国要参与主导的多个亚洲秩序多边安全体系。第三个平台是参与各类日益重要的国际组织。在您看来，把中美双边关系放在第一个平台上，对于中国来说是不是意味着，双边外交，双边主义较多边主义对于中国外交的影响更加重要？

　　时殷弘：我想不但对中国来说，对大部分的国际中的大国来说，他们的双边外交，总得来说是谈外交的最重要的在内容上是最多的组成部分，对中国也如此。我们在搞的多边主义更多的工作也是通过双边外交来进行，比如说在我们眼前朝鲜核问题的处理，中国通过双边的框架，通过是六方会谈，中国毫无疑问起了最重要和积极的作用，但是具体的工作，开了一轮六方会谈之外，绝大部分工作是中国与美国之间，中国与韩国之间，还有中国与俄罗斯之间等等。为什么我在我写的文章中写到中美关系是正确处理，尽可能争取一个比较稳定，处理中美关系的重中之重，也就是说美国在世界上是目前对中国可以有影响最大的国家，特别是如果中美关系并非必然就滑到了一个高度紧张，长期对抗这种冲突的话，对我们带来的损害和障碍是最大的，中美关系当中隐藏的危险是最大的。

　　在这个问题上，毫无疑问我认为中美关系是重中之重，不仅指中美合作和协调，更重要是尽可能证据中美不管怎么样，不管中国怎么样崛起，不管美国怎么维护自己的世界优势地位，只要能做到，我们要做到中美不会冷战和大规模冲突，如果避免了这个危险，说到底，世界上就没有任何因素可以阻止中国迅速的和平崛起，当然有一个重大的因素，我们一定要把国内的事情搞好，如果国内的事情能搞好，如果能避免中美长期的冷战，甚至是重大的冲突，我仍然相信没有任何事情能非常严重的阻碍中国的和平崛起，最终成为一个建设性的世界强国。

　　主持人：谢谢时教授非常精彩的评论，由于时间的关系，很多问题仍来不及回答。最后请时教授对我们谈论的多边主义与中国外交做一个简单小结？

　　时殷弘：在新浪这个非常有影响的媒体能给我一个机会和网友来讨论多边外交的问题和多边主义问题，就证明我们中国国民，中国政府在对外政策的意识当中，眼光越来越宽，思想越来越丰富，甚至可以说办法越来越多，这才使多边主义能够成为一个热点讨论的话题。我也非常感谢主持人和网友们提出的很多非常好的问题，其中很多问题都反映了中国国民对对外政策非常积极和有效地思考。

　　但是另一方面，我觉得世界上的事情，知易行难，有的时候认识到这个原则，认识到这个重要性，但是具体做我们要有很多准备，会有很多困难，有的时候过程会比较长，我们要把多边主义和多边外交当成中国一个非常重要的对外政策的战线和对外政策的工具有这么一个意识，坚持不懈去做，去实现，我想最终中国外交一定会以非常杰出的多边主义的实践和多边主义的贡献。

　　主持人：再一次谢谢时教授，各位新浪网友，本次聊天到此结束，下次再见。

本次聊天到此结束

原文链接：http://news.sina.com.cn/c/2005-06-22/17477018023.shtml

（编辑：王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