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人民大学的教师,却“不务正业”;4年中,他20多次自费到三峡,和那里的农民一起劳动、生活,记录下他们的过去和现在;他把沉入江底的所有城镇统称为“白帝城”,他一直徒劳而执著地见证着。
“40多岁的人,却有着一双14岁的眼睛。他最老,却又最年轻。”在王以培的个人网站———“白帝城”上,朋友们如此评价他。4年前,王以培迷上三峡。寒假、暑假、国庆、“五一”……哪怕只有一周假期,他也会魂不守舍地前去。这种痴迷,换来了上百万字的笔记、两万多张照片,以及4本关于三峡的书:《三峡记忆》、《白帝城》、《水位139米》、《新田白水溪》。因为三峡,他曾“泡”了半年病假,后被学校发现,差点儿被开除。其实,他本可以舒舒服服当教授,他的法语相当不错,曾翻译过法国著名诗人兰波的作品全集。
不过,这一切和留存中华民族的“文化基因”相比,都变得不再重要。
三峡各地地名的来历,家族历史、族谱,各地由古诗写成的“八大景”,川江号子与船歌,当地人尤其是老人的亲身经历与本地神话传说……都是他眼中的“活文物”。所有这些,连县志、镇志中均无记载,而年轻一代已不感兴趣或无暇顾及,濒于失传。“如果民间文化遭到大规模的破坏,无论某些三峡新城如何现代、如何繁华,在文化意义上也将会成为一座空城。”
2000年冬天,王以培来到意大利庞贝古城。公元79年,一次火山喷发将庞贝城淹没,只有当地的地方官小普里牛斯在一封书信中留下只言片语。他突然想到三峡,觉得自己应该马上回去,因为那里许多古镇、古迹即将沉入江底。那是他的家园,那里还有许多老人尚能开口。2001年,他独自踏上前往三峡的船只。他旅行的方式很特别:沿着长江三峡走,有时上水有时下水。王以培认识的人,都是他偶然遇见的,然后他就听他们讲自己的人生故事,听他们讲这个小镇、这个村落的过去。他走过的小镇、村落,在地图上几乎都找不到,也不见任何文字记载,而他走过的这些地方,也将全部沉入江底,永不复见。
“我不懂水利,也不懂经济,但真正在三峡行走,我才发现,过去坐在书斋中的关于建三峡电站的讨论,很多都毫无意义。”王以培谈起三峡总带点忧愁。他眼见移民背井离乡,到一个新的地方;他做过大量调查,移民搬进的新房是贷款建的,补偿款根本不够建新房的费用。更何况,很多移民的补偿款都“缩水”了。“我不知道,这笔账该怎么算。我只能尽我所能,记录下他们的命运。”
以往的县志里,记录的多是地方官员的“政绩”,而在王以培的《新田白水溪》里,人们第一次看到普通小人物的命运,他想把他的书献给所有三峡移民。
(编辑:潘宏伟 曹波)